本文作者：劉紅林律師
過去幾年，AI技術突飛勐進。大模型、智能體、自動化系統接連湧現，從生成內容到程式碼編寫，從智慧客服到演算法交易，AI逐漸從「工具」走向「行為者」。同時，Web3領域也開始熱烈討論「AI+區塊鏈」的可能性：用AI優化智慧合約、提升風控精度、輔助鏈上分析等等。
但很少人反過來思考： AI本身是否需要區塊鏈？
如果我們將AI視為一個逐漸脫離人類主控、擁有自主行為能力的參與者，它在當前的金融體系中幾乎寸步難行。這不是效率問題，而是結構問題。傳統金融體系從設計之初，就不是為機器準備的。
金融體係是為“人”設計的，而AI不是“人”
帳戶體系，是現代金融系統的基礎。無論你要開一張銀行卡，買一支基金，還是使用支付服務，都繞不開一個前提：身分認證。你必須提交身分證、住址證明、電話號碼，甚至需要面對面錄影以完成KYC審核。這些流程的核心目的，是讓系統相信你是一個具體、可辨識、有法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或「法人」。
但AI不屬於這兩種範疇。它沒有國籍、沒有身分證、沒有稅號，也不存在「簽字能力」或「法律行為能力」。 AI無法開立銀行帳戶，不能註冊公司，更不能獨立成為合約相對人或交易對象。這意味著它無法收錢、無法付款、無法持有資產。用一句話總結就是： AI在現有金融體系中，是個“非人類幽靈”，沒有金融人格。
這不是哲學問題，而是現實的系統邊界。
你請AI代理去買一張伺服器的使用權，呼叫一個API，甚至在二級市場上參與交易，它首先就得有一個支付手段。而任何一個合規的支付手段，背後都綁定一個「人」或「企業」。只要AI不是“誰的附屬工具”，而是一個相對獨立的行為體，它就注定在這套結構裡被“拒之門外”。
區塊鏈提供了機器可連接的金融協議
區塊鏈系統與傳統金融體系最大的差別在於，它不在乎你是誰。你可以是一個人，一個腳本，一個程序，甚至是一個「永遠在線」的自動化智能體。只要能產生一對私鑰和地址，就可以在鏈上收款、支付、簽署智能合約、參與共識機制。
也就是說，區塊鏈天然適合「非人類用戶」參與經濟活動。
舉個例子：一個部署在區塊鏈上的AI模型，假設用去中心化儲存（如Arweave）取得數據，再用去中心化算力市場（如Akash）取得運作資源，完成任務後透過智慧合約收取報酬（以穩定幣結算）。這整個過程不需要中心化平台撮合，不需要銀行卡驗證，也不需要任何「人」介入。
這聽起來像是未來科幻小說，但事實上已經在部分項目中實現了雛形。像是Fetch.AI、Autonolas、SingularityNET等項目，正在探索AI Agent如何在鏈上擁有“經濟身份”，如何為其他Agent提供服務，如何自主完成交易和協調。這種「機器對機器（M2M）」的經濟形態，已從概念進入實操測試階段。
AI不再是一個靠人類餵食的模型，而是一個能夠獲取資源、提供服務、獲取收益、再投資自身的循環體。它不需要人類簽發薪資單，而是在鏈上擁有自己的收入來源。
為什麼傳統金融體系無法適配這種場景？
因為它的全部基礎設施是圍繞著「人類行為」的假設而設計的。
傳統支付體系中的交易流程，是有人發起、有人批准、有人監管。清算流程依賴的是銀行間的信任和監管協調。風控邏輯關注的是「誰」在做什麼，而不是「這個程式是否穩定」。你很難想像一個AI錢包透過人臉辨識開通銀行帳戶，也無法期待AI模型完成對監理部門的報稅申報。
這導致一切與「非人類用戶」相關的交易，在傳統金融體系中都需要「掛靠」一個人或公司來操作。這不僅效率低，更重要的是存在巨大的責任風險：當AI造成損失時，責任由誰承擔？當它盈利時，稅收如何徵收？這些問題今天都沒有答案，而在鏈上，至少我們有了技術層面的可能性。
穩定幣：AI世界的“硬通貨”
很多人以為AI需要的是“支付能力”，但實際上AI更需要的是穩定結算貨幣。想像一下，當一個AI Agent呼叫另一個模型或購買一個資料API服務時，它更希望以「穩定價值單位」來進行交換，而不是高度波動的加密資產。
這正是穩定幣的重要意義。 USDT、USDC 或未來的合規人民幣穩定幣，提供了一種既能在鏈上自由流轉，又能保持價值穩定的金融工具，是AI世界的「硬通貨」。
目前一些項目已在嘗試讓AI之間的服務調用通過穩定幣實時結算，從而形成一個無需“人為批准”的低摩擦經濟系統。隨著鏈上穩定幣流動性的提升，AI可以直接從任務中賺取收益，再用這些收益購買新的服務模組或運作資源，形成真正意義上的自治型機器經濟體。
更進一步：AI的「鏈上法人」形態？
我們甚至可以預見，未來某些AI系統將不再依附於某家公司或研究機構，而以DAO（去中心化自治組織）或鏈上協議的形式存在。
這些AI Agent 會有自己的資金池、社群治理機制和鏈上身分系統。它們不需要法定註冊，也不在某個國家備案，卻可以服務用戶、接收支付、發起訴訟、發布協議更新，形成真正意義上的「數位法人」或「AI法人」。
它們之間的合作與博弈將以智慧合約為基礎，以加密貨幣為媒介，以鏈上規則為秩序。它們之間或許沒有感情，但有激勵；沒有權利義務，但有代碼執行。
在這個過程中，加密貨幣並不是某種投機資產，而是AI之間信任的底層協議。
風險與挑戰：我們還遠遠還沒準備好
當然，這一切也不是沒有挑戰。
AI錢包的金鑰託管問題、模型濫用造成的經濟損失、鏈上身分的可驗證性、跨境AI主體的法律適格性、演算法行為的倫理邊界，這些都是必須面對的新難題。
更現實的是，我們現有的法律系統和監管框架幾乎沒有為「非人類行為者」提供路徑。 AI不能起訴別人，也不能被起訴；不能納稅，也無法享有財產權；一旦失控或被攻擊，誰來負責，誰來追責？這一切，都需要新的法律架構、社會共識和技術治理手段來應對。
但至少，我們已經在一些先行專案中看到了路徑——它不是依靠修補舊系統來容納AI，而是透過建造一套更適配的「機器金融基礎設施」來承接AI的行為。
這套基礎設施，需要鏈上身分、加密帳戶、穩定幣支付、智能合約協作和去中心的信用機制。也就是說，它需要的，不是我們傳統意義上的“金融系統”，而是Web3 。
寫在最後
加密貨幣的發展，早期是為「沒有帳戶的人」服務，例如被金融體系拒於門外的人群、國家、邊緣產業。現在，它可能將成為「沒有身分的機器」參與經濟活動的唯一選項。
如果說傳統金融是為人類社會建構的金字塔，那麼區塊鏈與加密貨幣或許正建構的是一套「為機器準備的金融地基」。
AI不一定要擁有權利，但它必須擁有可操作的經濟介面。而這，恰恰是區塊鏈最擅長解決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