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越来越相信人工智能有朝一日会完全超越人类。毕竟，像 ChatGPT 这样的模型已经可以写文章、分析数据、解决问题，甚至模仿人类对话。有些人甚至认为我们正站在通用人工智能（AGI）的门槛上，即将构建出能够像人类一样思考、决策，甚至可能取代我们自身的机器。

但这波热潮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智能不等于智慧。而从 AI 的结构本质来看，它永远不会拥有智慧，因为它无法像人类认知那样进化。

首先，让我们明确几个概念的含义。智能是学习和应用信息的能力，这是 AI 非常擅长的事情。它可以识别图像、生成文本、下棋，甚至模拟人类对话。而智慧则远为深刻：它是在人生的复杂领域中评估、理解背景并做出判断的能力。智慧涉及价值观的相对性、对长期后果的考量以及对不确定性的管理——而不仅仅是解题或预测下一个词。

这不是语言游戏，而是核心差异。哲学家和心理学家，比如提出“柏林智慧范式”（Berlin Wisdom Paradigm）的那些学者，早已梳理出智慧的结构。智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可以称之为程序性知识（procedural knowledge）。而智慧的其他组成包括对人类生活的洞察、道德判断、以及对不确定性的反思能力。这些，是 AI 所不具备，也无法具备的特质。

为什么？因为 AI 是建立在可描述、可形式化的信息之上的。它通过可以量化、分类并输入算法的数据进行学习。但人类智慧的大部分定义，恰恰位于这种数据之外。人类的认知包含了那些无法完全描述的东西：直觉、情感、本能反应、道德洞察和生命体验。这些连我们自己都未必能完全理解，更无法编码进机器。

这正是英国哲学家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所说的：“我的语言的界限，就是我世界的界限。”如果 AI 的世界被限制在我们能描述和编程的范围内，那么它的“世界”，也就是它的智慧，将永远小于我们的。AI 的智能令人惊叹，但它有边界。

更进一步说，人类的智慧并不仅仅来自学习，还来自于先验的认知结构。正如德国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所说，我们不仅是被动地吸收信息，而是通过内建的认知框架（如时间、空间和因果）来加工信息。这些框架使我们能够直觉地理解超越原始数据的事物。像爱因斯坦这样的科学家，不只是处理输入的信息，而是重新想象了现实的结构。再多的数据也无法复制这种飞跃。

而这正是 AI 的天花板所在。它可以自我增强、提升模式识别能力、优化输出结果，但它无法像人类那样自我进化。它的结构缺乏实现认知进化所必需的东西：先验直觉。没有这个，AI 的进步只是功能增强，而不是智慧的演化。

即使某种形式的 AGI 实现了，它也仍将在我们为它铺设的狭窄轨道中运行。它也许能在速度、记忆力或特定领域的问题解决上超越人类，但它无法获得对人生、道德或存在的自主洞察力。它不会思考“意义”，因为它根本无法“体验”。它不会成为有智慧的存在。

简而言之，AI 并不会追上或取代人类，这并不是因为它弱，而是因为它与我们存在本质上的区别。机器不会像我们那样进化，它们的“智能”永远只是我们广阔认知宇宙中的一个子集。这个边界不是技术层面的，而是哲学层面的。

而这个边界，至关重要。它提醒我们，尽管我们可以构建强大的工具，但“智慧”——也就是告诉我们是否、如何使用这些工具的能力——始终只属于人类自己。

作者：OORT创始人、哥伦比亚大学教授 Dr. Max Li

原文刊登于 https://theaiinnovator.com/wisdom-isnt-coming-to-ai-and-thats-a-good-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