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The Block
編譯/整理：Yuliya，PANews
在穩定幣逐漸滲透全球經濟、AI與區塊鏈技術交會的時代，一家極具爭議與影響力的公司正在悄悄建立其「無限資金裂縫」策略。 The Block本集節目特邀Tether執行長Paolo Ardoino，分享Tether的鏈上佈局思維、百億美元的投資方向、對於AI與能源的系統性戰略、甚至是建立開放式腦機介面系統的遠期野心。 PANews對本期對話進行了文字編譯整理。
技術極客變身穩定幣掌舵人，呼籲美國加強對USDT等監管保障
主持人：歡迎Paolo，能否向大家介紹一下你自己，以及你是如何走到Tether CEO這個位置的？
Paolo：我是個技術狂人，從小寫程式到現在已經32年了。最初在Bitfinex擔任高級開發人員，後來成為Bitfinex和Tether的CTO，直到2023年成為Tether的CEO。我的理念一直是打造那種即使面對最壞情境也能堅持下來的技術，而不是只適用於最理想環境的系統。
主持人：幾年前Tether還面臨許多質疑，現在卻已成為全球最賺錢的公司之一，光是去年獲利就達130億美元。你如何看待過去這幾年的轉變？
Paolo：我們整個產業其實還處於早期階段。 Tether在2014年創立，提出了“穩定幣”
這個概念，前十年幾乎沒人關心。但現在，2025年被稱為“穩定幣元年”，美國政府也在製定相應法規，這說明了一切。
這個過程並不輕鬆。我們從零開始建構一個全新產業，自然會與傳統金融體系產生摩擦，也遭遇不少阻礙，尤其是來自銀行體系。但我們團隊從未退縮，一直堅信要為被主流金融排除在外的人們提供美元。
對我個人來說，這也是第一次真正踏入美國──40歲了才第一次。過去幾年，像「Chokepoint 2.0」那樣的監管行動對我們非常不利，但近期在國會山莊和行政機構的交流中，我能感覺到態度開始好轉。
穩定幣的全球影響力確實在與日俱增，尤其是在發展中國家，它的角色尤其突出。打個比方，美國的金融體系已經非常完善，效率達到90%，穩定幣可以提升到95%。但在尼日利亞、阿根廷或土耳其這樣的國家，金融效率可能只有10%到20%，如果加入穩定幣，可能躍升到50%。所以對這些國家來說，穩定幣的意義更為重大。
監管法規也應該考慮到這一點，並為像USDT這樣的海外發行商提供適當的保障。 USDT對美國來說是外國穩定幣，但它的重要性絲毫不減，甚至對維護美元的全球地位和購買美國國債更為重要。
主持人：那你認為美國未來會推出自己的穩定幣嗎？
Paolo：即使美國推出自己的數位貨幣，私部門發行的穩定幣依然會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而USDT的成功恰恰說明，私人公司發行的穩定幣可以對美國起到巨大幫助。我們透過美國本土機構如Cantor Fitzgerald持有大量美國國債，流程極為透明。美國可以嚴密監督我們，但又無需承擔發行與管理的負擔。
藉USDT和XAUt改變高通膨國家民生，教育是長期戰役
主持人：你曾分享過一個便利商店用USDT標價的例子。能否講講USDT在高通膨國家如何改變人們的生活？你認為這會成為普遍現象嗎？
Paolo：很遺憾， USDT的成功並不是因為我們做得多好，而是許多國家的經濟太糟糕了。以土耳其為例，年通膨高達50%，過去幾年本國貨幣兌美元貶值80%；阿根廷更甚，本幣幾乎貶了90%以上，還多次違約。 USDT為這些國家提供了避險管道。
我們發現智慧型手機的普及和年輕人口的高比例是推動數位美元普及的關鍵因素。從2017年至2020年，年輕人成為最早學習加密貨幣的族群。 2020年全球疫情爆發後，這些年輕人開始教導他們的父母如何使用數位美元來應對經濟困境。過去20年中，這些父母習慣冒險在黑市購買現金美元，但疫情使這項行為更加危險且低效。年輕人透過在Discord等平台互相學習，再將知識傳授給父母，幫助他們透過智慧型手機安全持有數位美元。
主持人： 你如何理解Tether在當前地緣政治格局中的角色，尤其是「西方價值」的擴展？
Paolo：在我看來，金錢就是終極社交網絡，而Tether所推動的改變具有三重影響力。
第一，我們在金融普惠方面所做的，比許多國際組織、NGO甚至慈善機構更有效。這讓我很震驚——如果一個小公司能做到他們幾十年來沒有做到的事，那就表示他們真的該反思了。我們真正地把金融服務帶給了全球數以億計仍被排除在外的人。
第二，Tether正在擴大美元的全球使用範圍，推動美元霸權。這不是誇張，我們在新興市場建立了數百萬個線下觸點，從中美洲的便利商店網絡、電話充值點、報攤到非洲的鄉村市場，我們與他們直接接觸。這些分發管道也可以用來進行金融教育，甚至銷售其他產品。
第三，我們正在非洲建造自己的能源與金融基礎設施。在這個電力覆蓋率極低的大陸－14億人口中有6億人家中無電可用，我們打造了太陽能供電的金融服務亭。在這些小村落中，Tether的亭子提供可充電電池，每月只收3 USDT。居民透過這些亭子學習如何開設USDT和比特幣錢包，進行儲蓄與轉帳。我們已在非洲部署了500個此類亭子，擁有50萬用戶、1000萬次電池更換記錄。預計2026年將擴大至1萬個亭子，2030年擴大至10萬個，屆時將涵蓋約3000萬個非洲家庭。這不僅是金融分發，更是光明的分發。我們要點亮非洲大陸的中心，屆時從太空中都能看到這張分佈網。
主持人：除了USDT，你們還有Tether Gold。在通膨劇烈的國家，是否可能看到「回歸金本位」？你們為何推出Tether Gold？
Paolo：我們做任何產品都從實用性出發。如果說法幣是工具中品質最低的，那麼美元是法幣中的最優解，其上是黃金，而頂層則是比特幣。
比特幣作為一種由數學規則控制的貨幣，其獨特之處在於完全由演算法和程式碼決定，而不受任何國家或個人的影響。相較之下，黃金是5000年來人類公認的貨幣，它不容易被人為操控，基本上靠自然法則決定供應，不會像法定貨幣那樣因通貨膨脹而貶值。儘管未來可能因技術進步而增加黃金開採，但其供應的成長仍受自然法則限制，黃金的供應在未來只會緩慢增加，不可能在幾年甚至十年內翻倍。
所以我們推出了Tether Gold，因為在比特幣之外，這是我們能推出的最好的資產代幣化產品。尤其是現在，金價三年翻兩倍，是因為金磚國家正在籌備一種黃金支持的數位貨幣，並在非洲、南美等地區建設基礎設施。這類貨幣既非人民幣，也非盧布，只是“黃金支持”，對這些新興市場非常有吸引力。我們希望在他們之前提供替代方案。
主持人：人們真正關心的是什麼？他們只是想要一個能轉帳付錢的工具，而不在乎底層的技術（例如區塊鏈）嗎？
Paolo：他們對區塊鏈本身沒興趣。他們關注的只有一點點——費用要低，幾乎是零。
我們推薦了一些合作夥伴的數位錢包，並鼓勵他們在這些錢包中保存USDT。但我們也發現一個問題：很多錢包都在向用戶推銷花式功能，例如把USDT用於投資某個幣、參與質押、購買NFT等。這些行為對家庭儲蓄是不利的。
所以我們決定，Tether要自己做一個面向這些市場、真正以儲蓄為核心體驗的錢包。我們正在打造一個開源SDK，叫做Wallet Development Kit（WDK），任何人都可以用它來開發錢包。這個錢包介面會非常簡潔，只有兩個帳戶：一個是USDT的日常帳戶，另一個是儲蓄帳戶，可以用來存比特幣，也可以連接去中心化收益協議。開發者可以選擇新增功能，但我們預設版本就是為了非洲使用者而生的極簡版。我們同時與Opera的MiniPay團隊保持合作，也正在尋找更多合作夥伴。
我們在全球做了最多的比特幣教育工作，但在這些市場，我們常常遇到這樣的反饋：“我懂了比特幣，但我還是要USDT。”
這不是因為人們愚昧，而是他們沒有時間或資源去深入理解比特幣。很多「比特幣極端主義者」忽略了這一點，他們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有條件去研究加密貨幣，其實並非如此。
所以，我們要用他們熟悉的東西──像是USDT，先建立信任，再慢慢引導他們接觸比特幣。教育是一場長期戰役，不能靠嘴說，得靠真幹。 Tether正是在實地投入大量資金與資源推動這個過程。
堅持生態中立，提供使用者最優鏈上路徑
主持人：Tether大部分的鏈上流通都發生在Ethereum與Tron。現在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穩定幣專屬鏈」的興起，你如何看待這些新趨勢？
Paolo： Tether從未也不會創建自己的區塊鏈，我認為重要的是不要蠶食我們合作夥伴的業務。應該有一個開放的市場和不同區塊鏈之間的公平競爭。但問題是，像以太坊這樣的區塊鏈，交易費用非常高。我希望看到更多活動發生在那些使用者體驗更好、費用更低的鏈上。
因此，Tether計劃在其新錢包和產品中進行實驗，開發一種演算法，允許用戶設定透過USDT自動將部分資金橋接至「最低交易費」和「最快確認速度」的區塊鏈。這項措施旨在為用戶提供更公平的生態系統，特別是幫助那些無法負擔高額交易費用的用戶。此外，該系統還將支援多鏈識別二維碼功能，以促進區塊鏈開發者對生態系統的責任感。
主持人：所以您的願景是，Tether本身將對所有鏈保持完全的中立，用戶甚至不需要知道他們的錢在哪條鏈上發送，它就能在多個區塊鏈上無縫工作。你們會根據交易費等因素為他們選擇最佳路徑，是這樣嗎？
Paolo：是的。而且我認為甚至不是我們為他們選擇。我們想要一個非常開放、透明、公開的演算法，每個區塊鏈都能看到。我不想當裁判，也不想被指控有偏見。只要演算法是公開的，每個人都能看到，那麼大家就應該滿意。它會把交易路由到最便宜、最快的鏈上，僅此而已。
開啟百億美元投資棋局，以獨立性換取長期戰略主動權
主持人： 你們如何思考投資策略？決策者優先考慮的是什麼？
Paolo：Tether 在過去兩三年裡賺了大約200多億美元。其中不到5%分配給了股東。我們的想法是，應該將大部分資金保留在Tether 的投資部門。正如你所提到的，部分超額儲備用於穩定幣的超額抵押，但剩餘的大約140億美元或更多，現在透過不同方式進行投資。
一部分用於擴大我們的分銷網絡，例如在非洲和中南美，我們投資了大量終端節點和支付基礎設施，目前我們持有的組合公司超過50到60家，涉及教育、手機、App發行等多個方向。我們不只是分發數位美元，還可以分發Tether Gold，也可以分發教育內容、App等。這樣我們就建立起了一個覆蓋式的發行網絡，進一步擴大USDT的貨幣基礎。
第二部分是投資於數位分銷網絡，例如Rumble。是一個擁有7000萬用戶的視訊平台。一個有趣的事情是，Rumble的創作者在2023年到2024年間賣出了8.5億美元的黃金。想像一下，如果Rumble推出一個支援比特幣和Tether Gold的錢包，會有多大機會？所以我們希望能把這種數位基礎設施和資產分發結合起來。
此外，我們還有更長期但非常穩定的投資。例如，我們投資了Adecoagro，這是南美洲最大的單一土地所有者，擁有分佈在巴西、阿根廷和烏拉圭的大量農地，同時也從事乳製品、大米、生物乙醇等農產品的生產。我們認為土地在稀缺性上接近比特幣與黃金，雖然不可替代性較高，但依舊是非常穩健的長期資產。更重要的是，Adecoagro也在探索使用USDT等穩定幣進行商品貿易。我們認為商品交易將成為USDT市值成長的最大推手。我們正在與世界主要的大宗商品交易商談判，他們都對用USDT進行原油、黃金等商品結算非常感興趣，因為這樣做更有效率、更節省成本。
我們也投資於比特幣挖礦和能源領域。 Tether集團目前持有超過10萬枚比特幣，我們認為，既然有這麼大的敞口，就必須為比特幣網路的安全性出一份力。所以我們在比特幣挖礦方面做了大量投資。雖然從純粹經濟角度來看，如果有100萬美元，用來買比特幣可能比挖礦更划算，但我們投資挖礦是為了成為網路安全的一部分。到今年年底，Tether可能成為全球最大的比特幣礦工。
最後是AI領域，我們投資了Northern Data，這是一家領先的AI基礎設施公司，擁有超過2.4萬顆H100 GPU，並擁有自己的AI研發團隊。我們也在開發一個叫做"CUAC"的P2P推理和聯邦學習平台，它的靈感來自Isaac Asimov的短篇小說《最後的問題》，裡面提出了一個終極問題：「熵是否可以被逆轉？」這背後的哲學是，如果未來某一天我們想讓AI.AI回答這個問題，那麼它必須成為宇宙結構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被某個中心化公司控制的數據中心AI系統。
主持人： 這種不依賴外部資金的結構，幾乎讓Tether擺脫了所有IPO、股東利潤壓力，您提到這是一個“無限金錢的漏洞”，可以更具體講講這個邏輯嗎？
Paolo：Tether的商業模式和穩定幣結構，讓我們可以長時間維持私營狀態。我們不需要上市、不需要融資，也不需要對季度財報負責。這種獨立性使我們可以進行極長週期的投入和思考。
例如我們投資了一家叫做Blackrock Neurotech（即將改名）的公司，專注於腦機介面領域。我們相信未來15至30年內，大腦將成為新的智慧型終端，等同於現今的智慧型手機。
我們不想讓這種技術被中心化平台壟斷控制，所以我們正在建構一個開源的大腦作業系統。如果某天我真的需要把晶片植入大腦，我希望它是開源的，不受某家科技巨頭擺佈——我確實是個偏執的人，但這正是公平競爭的基礎。
目前，這家公司已經有40多名患者在試用第一代腦機介面晶片，而新一代晶片的能力“令人瘋狂”，我們對此感到非常興奮。
主持人：Tether也投資了尤文圖斯足球俱樂部。這是出於興趣還是另有策略考量？
Paolo：我和Giancarlo（另一位Tether高層）從小就是尤文圖斯的鐵桿球迷，所以這確實是一個「有感情的投資」。
但同時，我們也認為義大利的足球體系非常落後，幾乎像是官僚機器。足球俱樂部不該只是情懷，更該像企業一樣運作，有利潤、有管理、能買來更好的球員、改善傳播系統、拓展球迷基礎。
Tether可以幫助尤文圖斯實現這些目標。我們有遍佈全球的數位與實體分送網絡，能將尤文的品牌推向全世界。此外，我們投資的許多科技公司也能為尤文帶來助力。
所以，這項投資雖始於熱愛，但我們也逐步為它注入理性與策略。
不僅是穩定幣，Tether的「四穩」哲學
Paolo：當有人問我“Tether是什麼公司”時，我說“Tether是一家穩定公司”，它要為社會提供三種“穩定”：
貨幣穩定：對於新興市場來說，穩定幣已經是一個巨大的躍遷；對已開發市場來說，比特幣可能更重要。
通訊穩定：這指的是言論自由。一個社會要穩定，公民必須能自由溝通。如果失去了對資訊流的掌控，社會結構就會不穩。
智慧穩定：隨著AI的發展，如果其被中心化控制，可能造成比現在貨幣或通訊差距更嚴重的智慧差距。例如，假如義大利政府高度依賴OpenAI的產品，而哪天美國和義大利外交破裂，那麼義大利整個社會都會「變笨」。
我們還在非洲建立了去中心化的能源系統，有些人建議我們“蓋核電站”，但我們認為最實際的做法是透過小型可再生能源節點進行分散部署。
加上這一點，我們現在的願景已經從「三穩」變成了「四穩」：穩定貨幣、穩定通訊、穩定智慧與穩定能源。只有這四者結合，社會才可能真正穩定。
主持人： 聽起來你們做了很多公益性的事。這是一種效法「有效利他主義」的行為嗎？或者說股東們都已經夠富有，所以可以做這些推動社會進步的事情嗎？
Paolo：我不想被歸類為“有效利他主義者”，大家都知道那個運動最後走向了什麼。但我們確實認為，當公司累積了足夠的資源之後，沒必要從每一件事上都賺錢。
未來，每個AI代理都會有一個錢包，而且應該是自託管的錢包。 15 年後，我們將擁有一兆個AI代理。它們不可能都連接到PayPal或摩根大通的伺服器。我認為AI代理將使用穩定幣和比特幣進行交易。如果我們將一個自託管錢包植入每個AI代理，那麼這些AI代理很有可能會選擇USDT作為其主要貨幣之一。
這就是我在Token 2049演講中提出的觀點。 Tether之所以幸運，是因為我們擁有三樣東西：
技術能力： 我們不僅建構了全球使用最廣泛的穩定幣系統，還開發了像Holepunch這樣的去中心化通訊平台。我們的技術堆疊是高度自由、可擴展的。
哲學理念： 我們來自比特幣世界，我們相信自由是最終目標。 Tether 的最終目標是捍衛自由。
資本： 在這方面，我們擁有極大的自主權，不依賴創投。 VC們一般只願意投資能直接被控制、變現的產品，而Keet、Holepunch這些點對點產品天然無法被控制。因此，我們能用自己的資本去建構這些真正開放的系統。
Tether致力於保持獨立性，避免成為負面力量，即使未來發生變化，也希望所創造的技術能夠獨立存在，這正是點對點技術的核心魅力。
